“沈惟！”

陶如心和沈惟同時停住腳步，回頭。

紀沅星快步走過來，微微氣喘，她笑意盈盈，眼睛透亮得像碎星閃爍。

“沈惟，你下午有時間嗎？司機今天有事，我穿高跟鞋，不太方便開車。”

她右眼一眨，給他一個暗示。

傻弟弟，救你一命，不用太感謝我哦。

沈惟還有點發楞，她又眨右眼是什麽意思？

任務不是完成了嗎，那句話還要再說一遍嗎？

“呃...我有——”

“他有時間。”陶如心搶先替他回答，順便在暗中捅了兒子兩下，“反正你下午也沒事，去幫沅星開車。”

“記得慢點開，註意安全。”

沈惟就這樣被自己媽推了出去。

“你之前在學校裏，不是開得挺好的嗎？”那天她的高跟鞋可比今天這雙高太多了。

紀沅星坐在副駕駛上讀消息，聽他這麽問，嘆息地直搖頭。

真不是她多心，但她強烈建議陶阿姨去做個親子鑒定...她的情商沈惟真是半點沒遺傳到啊。

“你想去哪？”

“我？”沈惟開著車，疑惑地看她一眼，“我給你開車，不該是你說去哪嗎？”

“行程有變，我要回家睡覺。先送你。”以他的理解能力，紀沅星不認為跟他解釋，他就能懂。

何況這次說清了，下次就不好騙了。索性就不解釋了。

“哦。”沈惟覺得莫名其妙，“那我回家吧。”

“回家不行！你換一個。”

前面是主幹道，車流人流都多，沈惟幹脆拐個彎，把車停到路邊。

他回過頭，眼神認真地問她：“為什麽我不能回家？”

紀沅星沒想到他這麽不開竅，他現在回家，她不就白折騰了嗎。

她有點生氣，主要是生自己的氣，下次絕對不能多管閑事，同情心泛濫。

“反正除了回家，你再想個去處。”她語氣堅決。

沈惟敲著方向盤，糾結地思索，“那我跟你回家？”

“你想得美！”

紀沅星也不多跟他廢話，開門下車，順便走到另一邊把他也拽下來。

“去那邊坐，我送你回學校。”

她貼近他的時候，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在鼻尖環繞，像是一條抓不住的線。

沈惟覺得好香，多吸了兩下。

紀沅星嫌棄地睨他一眼，“屬狗的啊你。快上車。”

脾氣真差...

但現在方向盤在她手裏，為了生命安全，沈惟也不敢惹惱她，一路保持沈默。

這突如其來的安靜，紀沅星還真有點不習慣。

她不放心地瞄了一眼，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天上，嘴裏還念念有詞的樣子。

這畫面...真不是偏見，這孩子，是有點智障在腦子裏的吧。

“你在看什麽？”她裝作不經意地問。

“在看雲。”

“雲？”

“嗯，你看這朵雲好像輕飄飄地浮在天上。但其實它有五百噸重，換算成千克就是五十萬。”

“假設你體重60千克，大概就是8300多個你在天上飛。不過這只是理想情況，這朵雲顯然要更小一些，細算起來——”

“沈惟。”紀沅星黑著臉打斷他，“我體重不到50千克...”

“哦，那就是——”

“閉嘴！”

紀沅星覺得他就是故意的。弟弟靜悄悄，一定沒好事。

也是她多嘴問。

沈惟看她緊抿嘴唇，沈著臉，不太明白她怎麽又生氣了...

他只是無意間看到了那朵雲，它形狀很像一個女人的臉。

很像——紀沅星的側臉。

“你宿舍在哪棟樓？”

車開進B大，紀沅星冷聲問他。

“我就在這裏下車吧。”他的宿舍在裏面，車進不去。

沈惟怕再惹她不高興，簡單說了句“再見”就走了。

紀沅星有點好奇他怎麽這麽幹脆利落，就目送了他一會兒。

一個女生從他對面走來，二人交談幾句。女生低頭微笑。

是唐夢。

紀沅星想起欒佳跟她說過，沈惟是為了追唐夢才進的學生會。

所以，他說那句話也不只是為了配合她。

這樣一想，紀沅星的愧疚感徹底煙消雲散了。

她開車駛離校園，還很有興致地放了首歌聽。

“紀總，會客室有人在等您。”

紀沅星剛從會議室出來，助理就來到她身前。

“什麽人？有什麽特征嗎？”

“有點...像個貴婦。”助理小心措辭。
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馬上去。”

她回到自己辦公室，把資料放好，喜滋滋地走過去。

“媽！你——”

“陶阿姨？”

紀沅星的笑容裏多了幾分尷尬。

“抱歉，沅星。這樣來打擾你很冒昧。”陶如心微笑著，站在會客室裏。

“怎麽會呢，阿姨。我這裏隨時歡迎您來。”她轉過身跟助理囑咐一句，“把我抽屜裏的普洱拿出來泡。”

“不用麻煩了，沅星，我今天身體不舒服。我喝水就好。”

“啊，好。那接杯溫水過來。”紀沅星跟助理說過後，忙讓陶如心坐下。

“阿姨，您身體哪裏不舒服？去醫院查了嗎？”

女孩子就是細心。

陶如心看著她臉上的關切之色，抿著嘴唇，輕輕搖頭。

“商場開業了，最近是不是很忙？”

“還好，一切都上了正軌。我反而覺得有點輕松。”

紀沅星不知道她的來意，但對這位商場前輩她還是很尊敬的，跟她閑聊也不覺得煩。

“那就好。女孩子要多註意身體，不要讓自己太累。”

陶如心註視著紀沅星朝氣有活力的臉龐，她穿著簡約幹練，卻氣場不減，隱隱有著她當年的模樣。

假以時日，肯定又是一位商界精英。

同為女性，她很慶幸，能有越來越多的女人掌握話語權。

可一想到今天的來意，陶如心的眉眼又黯淡幾分。

“沅星，阿姨今天來，是想請你幫個忙。”

“幫忙？”紀沅星有點驚訝，隨即誠懇地點頭，“阿姨您說，我一定幫。”

陶如心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個文件，遞給她。

紀沅星接過來，掃了幾眼，猛地擡頭，眼裏滿是不可置信，“阿姨，您......”

“是的。我得了癌癥。”陶如心語氣平淡，嘴角弧度依然保持上揚，仿佛在說別人的事。

“我，我認識國外一個醫生...”紀沅星說著，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。

要是真有辦法治療，以陶阿姨的人脈，根本也不會來找她。

“沅星，別難過。”陶如心柔聲安慰她，“醫生說，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。我早都做好準備了。”

紀沅星點點頭，但眼睛裏已經有淚花了。

“阿姨，您需要我做什麽？”

幾次接觸下來，她知道陶如心是個很好的前輩。

她有私心不假，但對她的關愛也是真的。

且不說那塊堪稱稀世珍寶的古玉，就在商場開業後，她也明裏暗裏地幫助過她。

一個新開的商場，卻能請來很多大牌明星站臺。只憑紀家的關系網，是做不到的。

陶如心看著她，捏緊手指，也有幾分猶豫，“沅星，所有的一切，我都有準備。但，沈惟沒有。”

對了，沈惟他一定還不知道。

紀沅星想起他那天站在那裏，笑的時候露出小虎牙。

如果他知道...那得多傷心啊。

夜晚回到家，紀沅星親自煮了安神的銀耳燕窩，端到書房，監督著紀沛蘭喝下去。

“媽，這麽晚了。喝完這個就去睡覺吧。”

“媽再看一下這個提案。”

“您先睡覺，一會兒我幫你看。明天給你反饋。”

紀沅星也不跟她講道理，直接半推半扶地把她攙到臥室。

“哎呀，你這孩子。”

紀沛蘭嘴上責怪，卻還是笑著配合她，躺在床上。

紀沅星幫她蓋好被子，用力地抱了她一下，“媽，以後不許再熬夜。這周放假我陪您去體檢。”

“媽身體一直很好不用查。”紀沛蘭也不知道女兒怎麽突然有這個想法。

“不行，這周我們就去。”

紀沅星不給她任何商量餘地，幫她整理好被角，輕輕親了她一下，“媽媽，我愛你。晚安。”

她退出來，走回自己房間。

抵著房間的門，慢慢蹲下來。

陶如心今天的話，還在她腦子裏環繞。

她用近乎懇求的語氣對她說：“沅星，我知道用婚姻捆綁兩個人，不次於枷鎖。”

“我只想求你幫忙，再多給他一點時間，就當給我一點時間。”

“三年。如果我能再活三年，就一定能給他鋪一條更安全的路。”

“耀星傳媒我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，包括我個人名下的所有產業和所有不動產，這些都可以轉給你。明天就能簽字。”

紀沅星當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
作為一個上市公司，還是領頭巨鱷，百分之十五的占股，意味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和話語權。

只要她想，稍微運作一下，都能當公司的CEO。

陶如心想用她這輩子的所有心血，換兒子一個安穩的前途。

比起她開的條件，紀沅星幾乎沒有任何損失。

三年的名義上的婚姻，還是強強聯合，紀家的股票肯定也會飛漲。

穩賺不賠的交易。

但她猶豫了。

陶如心當然也沒想她能當場答應，自然也沒有再多說什麽為難她。

可她走後，紀沅星的心久久不能平靜。

她從陶如心身上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。

外人面前，她們被稱為鐵娘子，她們仿佛刀槍不入，在男人掌控的世界裏，都能為自己爭奪一席之地。

可實際上，只要成為母親，就註定會有弱點。

在堅硬的外殼下，紀沅星觸到了她們心裏最軟弱的那部分，像是從孔裏窺看到一個更浩瀚、更廣闊的宇宙。

這個宇宙的核心是愛。

手機屏幕的亮光在黑暗的房間裏十分刺眼。

紀沅星拿起來，打開聊天框。

【今晚的月亮旁邊有一顆星星。】

是沈惟發過來的，還有一張自拍，背景是天上的月亮。

紀沅星走到窗前，今晚真的有一顆很亮很亮的星星，它就躺在月亮懷裏。像孩童依偎母親。

她低頭又看了一眼照片，沈惟的眼睛笑得彎彎的，和月牙不相上下。

她回了兩個字，【傻子。】

對面立馬發了個【問號臉】表情包。

她輕輕一笑，關上了手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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